沉默

　　
　　喜欢旅行，却厌恶行李；喜欢
　　生长，却厌恶老去。老去
　　即逝去。但我们不说
　　沙子吞噬了我。往事滑走的时候，
　　沙子的阻力微不足道。我看到自己
　　从照片中往外笑，干净，从容，而无意义。
　　
　　时间的固体，留不住时间。过去的，
　　就搁置了。搁置大海，不见得
　　比搁置一条鱼更费劲。所有的萎缩
　　都没有声音。天空被收藏在陶器里。只有
　　在喝晕了的眼睛里，时间
　　才与沙子合而为一，像树叶
　　返回春天，裙子融入裙子。
　　
　　
　　7、沉默之舌
　　当你沉默时，有许多短歌自你
　　诞生。穿过衣服、门窗和第三个季节，
　　那个秘密仍然没有
　　像荔枝一样变甜。它毕竟不是
　　茘枝本身。
　　我也无法变得像水晶一样透明。
　　
　　短歌唱起，却不发出有形的声音，因为
　　词语自有安排。钥匙
　　生锈了，一层暗黄，成为
　　往事的保护膜。即使准时到达，
　　也打不开任何事物。这儿和那儿，
　　连书籍都停止了议论。
　　
　　热闹，都被寂静消灭了。
　　死即蜕变。我竭力长出更多枝叶，涉过
　　更多雨季，开花结果。一首短歌提示我：
　　诗即沉默。而名字
　　总是比人旅行得更远。
　　
　　
　　8、沉默之手
　　第一个抚摸你脸颊的，是母亲；第一个
　　书写你名字的，是父亲。
　　他们的手又大又缓慢，充满理想的
　　温暖，治愈了哭泣与害怕。
　　它们不发出任何声音。它们
　　很大，很缓慢，小心翼翼。
　　
　　它们挥动，像金色之物。即使
　　微微抬起，也会令屋子旋转、重组。
　　偶尔，墙上会产生小鸡和猫头鹰，以及
　　犬吠。饥饿去而复返，它们
　　会送来乳房和粮食。
　　那时你还不认识小麦，也不懂
　　蕃茄和屋檐自有归属。
　　
　　沉默的大手，是你的秋千，你的
　　国籍兼省籍，你的生之喜悦。由此
　　可以辨认天堂的形状与远近。它们是
　　无穷，无数。它们是
　　沉默之父，之女。
　　当它们变小时，你就长大了。
　　
　　
　　9、沉默之虎
　　我说过我喜欢植物胜于动物，但老虎
　　除外，尤其是金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