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的文章

　　老奶奶还经常说，这棵榆树可作大用了。五八年大饥荒，鬼窟龙眼里的东西都扒出来吃净，人还是饿死得成堆成片地，我们一家人硬是靠着这棵树熬了过来。
　　刚一开始我觉得新鲜，支楞着耳朵听，几次以后就腻歪了，一听她说就跑。老奶奶就一脸失落，拄着拐棍，一挪一晃地来到老榆树下，梆梆地敲着树干，和老榆树说。
　　老奶奶90多岁了，白发驼背不说，耳朵还聋，眼睛里也早就没有了光彩，给她说话特费劲，像吵架一样。家里人各有各的活，偶尔空闲的时候又都有自己的娱乐场所，谁愿意听她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精神上无所依靠的老奶奶，每天就坐在老榆树下。
　　看着老奶奶一脸开心的笑容，嘴里叽叽咕咕，我好奇，偎过去想听听她说的啥。听了一会子，一句也没懂。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了，问她，老奶奶，和谁说话呢。
　　老奶奶笑得没有牙齿的嘴唇深深凹进去，指了指老榆树，给它，树老了有灵性呢。
　　每年春天，冬眠的啄木虫就复苏了，把老榆树咬得一个洞一个洞，还往下流水。老奶奶就到处找农药给它堵。但是，虫眼往往都很高，她够不着，就喊我们堵。没有人听她的。老奶奶就一脸生气，一脸伤心地骂，它救过我们的命呢，是我们的大恩人，你们这些没有人味的东西。
　　老奶奶又指着流一出来的树汁说，它疼，你看看，它在哭呢，直流眼泪。
　　我们都笑话她，说人年纪一大，就魔道了。魔道是我们这儿的方言，意思是神志不清。
　　那几年杨树价格疯涨，爹眼红了，和爷爷商量，把榆树刨了栽杨树吧，你看那样，树身弯的狗肋条似的，再长100年也白搭。
　　一向耳背的老奶奶，这次听的却非常清晰。她脸上现出少有的涨红，干瘪下去的嘴唇鸡啄食般的抖动着，不行，想钱都想迷了，如果不是这棵树，你们不知道又托生哪儿去了。你们这是恩将仇报，是要遭报应的。
　　没有人把老奶奶的话当回事。怕出意外，爷爷让姑奶奶把她强行接走了。走多远了，老奶奶还摇晃着瘦弱的胳膊咋呼，等着，我回来要见不到树再说，你们等着。
　　老奶奶没住几天就回来了。